《老左正傳》這部戲,很刻意地塑造香港左派與香港人一起成長的形象。前言已提過《老左》變老港、左長旺變左向港這兩個重要的符號。其實整套電影,為了達到此目的,在很多細節都經過精心的計算。就算是電影海報,都用上了港產LV—紅白藍來做背景。此片的符號多得泛濫 (請看延伸閱讀的《家明雜感》),我的想法是導演是希望以密集形式,將這些符號的信息,強加給沒有學過電影批評的一般觀眾。《家明雜感》說這種安排刻意混雜中港兩地的符徵,意圖建立兩地一體的「和諧社會」,我不以為意,因為左派眼中的符號,的確是中港混雜的。《我的祖國》的出現,只是表示它是一套講左派的電影,僅此而已。
符號雖多,但無論如何都看得人非常納悶。在前言裡,我說過不想買票進場,免得讓左仔賺我的錢。我肯花錢買票,目的只有一個,就是要看左仔如何交代暴動、文革、和六四。當然,最後結果如何,大家都知道了。 關於左仔,不講暴動、文革和六四,有什麼可講呢?暴動是他們被香港同胞摒棄的開始。這一點《老左》有交代過,左忠求職的遭遇是一例。但沒有交代的是他們為什麼被拋棄。當然殖民政府的鎮壓是一個原因,但他們竟然否認暴行。左向港說他們被打沒有還手,但事實是燒死林彬,遍地菠蘿。他們不單止還手,還害死很多無辜平民。
如果對左仔的歷史稍有認識的人都知道,文革和六四對他們的影響何其深。四人幫的下台,使他們感到被背叛被欺騙。不少人因而憤而退出左仔圈子。左向港先生有沒有反思過?沒有交代。六四期間,連文匯報也開天窗抗議,左向港會不會覺得,血洗他心愛的天安門,是使他最痛心疾首的事;還是他認為「六四沒有死過一個人」?沒有交代。
那這套戲有什麼資格叫《老左正傳》、《老港正傳》?左向港又有什麼資格做「左仔」?
這就是《老左正傳》和真正的香港故事格格不入的原因。也許趙導演誤以為,寫一個小人物,就可以把政治上的頭等大事通通略過不提。但問題是,這個左向港不是那些目不識丁,為生活勞碌半生的小市民,他是一個有理想,讀過馬克思的人。你能相信這種人能像戲中的左向港那樣單純嗎?即使是一個普通小市民,六四那夜看著電視,猶自澘然淚下;對左向港而言,這根本是直接挑戰他的理想。但趙良駿竟然可以隻字不提。
關於這種歷史的空白,我想到的,就是去政治化的政治。趙良駿在此片中,很著意的試圖將整套電影去政治化。整條故事線完全沒有交代重要的政治事件,這已是公論。但更重要的一步棋,是用家庭的溫情,把政治議題,甚至權力的鬥爭掩飾。有一幕是左向港把左忠的衣服寄回大陸,左忠大動肝火,說老爸搞得他沒有前途,被政府趕絕。最後由家中的主婦大喝一聲,說一句「我要維護這個家」,然後一人一碗愛心熱湯,喝過了,一切如常。中國人將state一詞譯成「國家」,就是把對「家庭」的想像套進「國」的概念之中。這一幕放在香港的現況,再加上「國」與「家」的簡化類比,信息就呼之欲出了。阿左和阿右的惺惺相惜,除了是鄰里之情外,還有是下一代的姻親關係。這就好像說:中港都一家人了,還分什麼左右?這是另一例子。
所以,你以為他意圖「去政治化」,他其實是把阿爺的信息放進了「國家」的比喻裡面。尤其是,你要記得,共產黨是講「爹親娘親不及毛主席親」的,一個正統的左派家庭,如果有左忠這樣的兒子,一定會痛罵他中了階級敵人的荼毒,而不是鼓起兩腮坐在一角,而心裡自覺虧欠了他。又一次證明了,左向港不是真正的左仔 (指馬克思主義者),「人人為我,我為人人」似乎更像是一種utilitarianist (效益主義者)的口號。
況且,去政治化本身,就是政治。假如你要在中國對抗共產黨,非常簡單,當家家戶戶都掛毛主席像,你不掛,就是對抗。此即謂「去政治化的政治」。但趙良駿的意思剛好相反,甚麼都可以講,但不要講政治,那才對老共的統治,最為有利。所以呢,放放煙花,拆掉觀塘多起幾楝銀都商場,或者去北京當奧運義工,講什麼政治呢?
如果要講香港十年的變化,和趙良駿的變化,我想「金雞已死,老左當立」該是貼切吧。香港再不是那一隻紙醉金途的金雞,老左來了,大家單單純純,搵錢至上,其他的,微笑著忘記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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